神域

群山之巅。

夜色如浓稠得化不开的墨砚,夜凉如水。

此处正站着两个人,只见女子抬手轻轻一挥。

蓦地,夜幕中一道道的流星划过,就如流泻的银光,如璀璨的流淌星河,亮如白昼。

"哇,师祖,快看,好漂亮啊”

出声的是一个格外好看的小小少年,星眸秀眉,他仰着头,额发自然下垂,黑白分明的双眸此时正盯着头顶上划过的星辰,明净清澈的眼眸中透着兴奋与热切。

小小少年伸出手,缕缕银辉泻在静谧幽深的夜空中,一颗颗下坠的星火在头顶掠过仿佛他一伸手就能触碰。

“嗯”

被唤作师祖的宁栀樾轻轻应了一声,低头望向身旁的风月离。

几百年前从人界带他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奄奄一息毫无生机的样子,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过是浪费神力救他罢了,没想到转眼间如今他竟也长到了自己的腰身处。

念及此处,宁栀樾缓缓对他说道: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座下的弟子了,你师傅他现如今虽不在这里,但你也不可懈怠,当初你师傅是最勤勉天资最好的弟子,你也要好好修炼,知道吗” 嗓音宛如天籁,语气不愠不怒,却自成威严。

风月离神色正了正,随即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后才直起身对着宁栀樾说道:

“小月的命是师祖您救的,也是您授我名字,授我仙骨赐我仙脉,小月定不会辜负师祖您的教诲。”

宁栀樾望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风月离,突然眼前不由的浮现出另一个慢慢重叠的小小身影。

几万年前他也曾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板正着小腰杆,一脸认真的对自己说道:

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此生绝不背叛师傅,无愧天地,无愧师傅,无愧神域。

想到此处,宁栀樾神色未动,却微微出神,今日他也有自己的徒弟了。

“师祖?”

“师祖您怎么了?”

风月离的声音将宁栀樾飘远的思绪拉回

“小月,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早还要修炼”

“那好,小月先回去了”风月离刚想走,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

“师祖,今日是弟子拜师的日子,师祖您让我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景色,小月定会刻苦修炼,不让您和师傅失望的,以后,您可以也教我这一招吗,我学会了以后,唤星雨给师傅也看看,虽然我还没见过师傅,但是我想他一定会高兴的”

风月离一脸期盼的看着宁栀樾。

“待你修为再高些,自然是可以的”宁栀樾有些许欣慰

“你能有这份心,你师傅他一会高兴的,回去吧”

“是”

风月离走后,宁栀樾足尖轻点飞身朝着不远的一处小桌,她穿了一袭暗金雪白长裙,衣袂翩飞,长发如瀑。清冷孤傲,流露出无上的高贵与神圣,疏离,却美得惊心动魄,宛如神祇。

坐下来,素手轻轻拂过桌上的琴弦

琴声缕缕,令人回肠荡气。

没有人知道这位绝美的神尊此时在心底想些什么。

这天下人皆知神域里有一位迎月神尊,仙姿秀逸,孤冷出尘,眼落星辰。

然没人知道,她已在这孤独的疏星殿中独自生活了太久太久,久到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时,樱花林中树叶四起,微风拂过,林中有个人影缓缓走来。

“你的琴声还是这么好听”

来人样貌甚是俊美,发束在金冠里,衬着他俊郎而妖孽。

他嘴角浮现了一抹绝美妖异的笑,再加上他那一张原本就俊逸非凡的面孔,仿佛他的到来让此刻的景色都添加了不少色彩。

手里提着两坛酒,他底下的脚步轻而缓慢,一步一步踏向宁栀樾而来。

“你来做什么” 宁栀樾并未转头,仍是低头继续抚着琴

“听闻你今日招了一个新弟子,所以特地过来祝贺,不欢迎?”

宁栀樾停下动作,继而转头对来人说道:“往生天神何时也这样清闲了?”

疚不误坐了下来,给自己和宁栀樾先是倒上一杯酒,而后又往另一个空杯倒满,这才缓缓说道:

“你这几万年一直在追寻当年之事,还日以继夜的修炼神力,迎月,你” 疚不误顿了顿,没有问下去

宁栀樾并未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杯酒轻抿了一口,口中微苦的味道让她轻轻蹙眉

“你这酒,过期了?”

“酒还是那些酒,只是此一时非彼一时,心境不同,口中的酒自然而然就变味了”疚不误微微眯起眸子,狐狸一般的狭长双眼盯着宁栀樾的眼睛

“那时候你刚飞升天神,九洲同贺,那时候,你更是作为九洲唯一的女天神,风头无两,心境又岂是今日可比。若是今日煌无他还在”

听到煌无这个名字,宁栀樾不由得回想起那个阴冷刺骨暗无天日的魔域,煌无被悯生剑深深刺入身体,血顺着剑身留下,他用尽最后一丝神力拔出剑,然而他身上的伤口却好像一个闭着的眼睛,留下的血仿佛是绝望的眼泪,他双眼半瞌,惨白的脸上绽放出最后一抹淡淡的一如往昔的微笑,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轻声说出一句:

迎月,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几乎闻未可闻,却震耳欲聋。

转而化做点点白光,星星点点,煌无陨落了,那个神域里人如玉,世无双的温润男子,死后灵魂却永不入轮回。

沉默,气氛冷寂的让人难以忍受。疚不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一言不发,起身便转身离开。

宁栀樾望着疚不误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三个酒杯。

当初三人之中,煌无性子沉稳不爱说笑,自己更是一心只想修炼和神域中事,只有他,生性好动爱玩闹,不知闯了多少祸挨了多少顿罚。

如今他竟也变得如此寡言了。

也不知疚不误这酒酿了多久,大约真是过期了的,宁栀樾独自喝完了剩下的两坛子酒便有了些醉意。

飞身躺在一颗树枝上,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数十万年,多少个沧海桑田多少个春华秋实,多少个蹉跎的岁月里,这世上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再多的事也终会慢慢褪去,直至消逝无声。

可是宁栀樾的耳边似又听到了那句绝望又执拗的呢喃。

师傅,你后悔吗?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