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满月礼当日,无论是宫中妃嫔还是宗室女眷,在奢华富丽的宫殿中吃宴,饶是见惯了世面,还是为三公主的帝宠甚浓而惊讶不已。

皇后笑得有些僵。

她说呢,满月宴本来是她的活,三公主生下不久,皇帝干嘛就派人通知她,宴会事务由潘盛荣那总管接手了,原来是给三公主增添宝物!

这已经超了礼制,足以媲美她生的嫡公主满月宴了!

丽妃瞅了一眼装做若无其事的皇后,抿嘴娇笑:“三公主荣宠,可真是宫中独一份呢。”

就她一人笑语嫣然,低品级嫔妃们惧怕着皇后那沉沉的黑脸,怎么也不敢夸,丽妃没等来附和,不屑撇嘴。

不过丽妃怎么会轻易收声:“德妃姐姐今儿穿的可真……”

德妃那尖下巴往上抬了抬,细长丹凤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整张脸严肃极了。

她问道:“怎么,妹妹觉着如何?”

丽妃险些笑出声,德妃这个清秀的脸庞根本撑不起粉嫩的宫装,瘦长的身材走起路来一板一正,坐着时违和感更重。

可丽妃怎么可能提醒她,就将话题转移到她头上的一支粉晶宝蝶步摇上:“姐姐这步摇甚美。”

德妃敷衍道谢。

她满心等待着皇上到来夸赞她,一点也没察觉丽妃捂着嘴极力忍笑。

须臾,皇帝喜笑颜开地抱着三公主出现,身侧是一位美貌宫妃。

众嫔妃向皇上行礼,他笑着摆手:“起罢。”

众人落座。

仙贵嫔与传闻颇受宠爱的三公主终于现身了,众嫔妃瞬间打起精神,将仙贵嫔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原是她们与仙贵嫔不熟。

谁让人家进宫没几日,因美貌得了几夜宠幸,就怀了孕。孕期小心的从不出宫门,生下了三公主后,又听什么“公主听喧哗即泣不成声”,从不肯见人。

现在这仙贵嫔,越看越惊讶于她的美貌与好运。

她乌发挽成飞仙髻,晶翠簪钗在其中熠熠生辉,髻边一支宝石蝴蝶步摇,垂下细细的流苏,微拂在足以娇美无需鲜妆的脸颊旁;一身洋红撒花宫装,衬得她肌肤莹润如玉。

要数风流别致,这仙贵嫔在宫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郑融品级不高,因今日是三公主满月,才能坐在皇后下座。

丽妃瞅着皇后这脸色,朝郑融微微一笑:“妹妹可大好了?”

郑融连忙笑回:“好了好了,多谢丽妃姐姐关怀。”

别觉着她刚许诺完就怕了。

主要是这皇后,眼刀子直扎她。这德妃也黑个脸,就丽妃理她,为了今后的宫廷生活,不惹事不争头,也能保全。

皇帝在上座抱着三公主笑得开怀,皇后眼睛直瞪着,郑融才反应过来,自己女儿戴着的镶玉长命锁太耀眼了。

“陛下,这是打哪儿来的宝玉?”皇后伸手拿起看了看,笑道,“臣妾未曾见过,阿葵生得好,宝玉衬人,真真是好看。”

众人看向皇帝怀里的三公主,小婴孩穿着洋红绣祥云软缎子衣服,黑发长了些,脖颈上戴着鎏金五色彩纹宝玉长命锁和点翠白玉菡萏项圈。

那宝玉,还真是罕见。

皇帝得意一笑:“早些年朕得的宝贝,一直无用丢在库房里,阿葵满月之际,朕让潘盛荣去了一趟宝漳寺,开过了光,今早才取进宫来给阿葵戴上了。”

皇后听完,强颜欢笑。

早些年?雏凤出生时我求要赐玉,怎么也不给?

郑融看她这般容色,心下暗忖,这皇后脸色都变了,一块玉而已,就这样,以后挡了路岂不是要发怒弄死我啊?

她只得越发觉得躲在弄玉小筑里,无事一身轻的日子真是好。

郑融的小桌上摆有果品糕点,她稳住摇动着的流苏,小心翼翼捧了碗茶喝。

看古装剧时,没觉得女主角在平常现代里大大咧咧的举止有什么违和,毕竟时代审美观不一样了,如郑融一般的年轻人,没见过真正的古典气质美女。

当然也不知道大部分古代规矩礼数是多么的折磨人。

什么流苏步摇不能有大幅度的摇摆,走路不能走快,吃什么怎么坐,都是有数的。

幸好幸好……她坐月子时百无聊赖,终于记起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可是临时抱佛脚,狠狠恶补知识,才勉强没有在这众人的眼刀里露出马脚。

郑融心里涌出得意来,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才喝了一口,郑融就听见丽妃娇媚的冲皇帝撒娇:“陛下~三公主可真乖巧可爱,妾能抱一抱么?”

能给你抱才奇了怪了。

皇帝:“阿葵困了,她要睡觉了。”说罢就无视丽妃已经来到跟前并且伸出的手,将三公主交付与乳母。

丽妃:“……”她只得汕笑一声,灰溜溜回了座。

郑融又喝了口茶,功力不够,没忍不住偷笑了一声,但是立即恢复好淡笑。

她这闺女儿,有这个爱女心泛滥的老父亲手里,她都没抱上几回!

就丽妃也想抱她女儿?

怎么可能!

少顷,汤菜上齐,皇帝一声令下说“开宴”,众人立即将想好的夸赞之词以丰富的面部表情呈现出来,看得郑融忍不住心里点评一番:

“离的这么远,你是怎么看见阿葵有一头浓密漂亮的头发?以为自己孙悟空?”

“叫你说话,没让你激动的口水和泪水一样多啊!”

“这……是哭还是笑……”

跟郑融一样忙着的皇帝,除了要应付众妃众臣,还很是记挂着才下去不久的三公主,抽空儿询问三公主吃饱睡了不曾,然后顺便想起了公主她娘,就亲手拣了半碗菜赐给郑融。

郑融措不及防的听到自己的位份,立即笑盈盈的站起,装作没看到德妃那黑脸,谢过老皇帝这一碗招人恨的菜。

坐下时还嘀咕着,德妃该不会没有得过剩菜所以想刀她吧?!

宴会进行到一半,郑融掐准时间,借口离了席。

郑融觉着原书作者有一点特别好。

就是不管写什么秘密或是八卦时,超爱写谁谁谁在名字生僻的地方密谋。

就比如说喆翙亭。

郑融现在迫切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她当初看书时简直是没本事又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

都怪作者!

干嘛写这么多古文!

郑融快步行走在廊下,珊瑚跟着她走了一段,忽觉不对,便问道:“娘娘可要是去看望公主?”

郑融含糊应付几句。

她回头一看,除了珊瑚,还有几名宫女。她低声道:“把后头的甩掉。”

郑融根本不担心珊瑚起疑。

这位大宫女是聪明伶俐的,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想安安稳稳的,还不是要主子活着当个太妃?

再说了,只是甩掉随行宫女到亭子里去,又不是干嘛,主子尚且年轻,任性一些也是可理解的。

珊瑚果然疑惑,但也照做了。

郑融按捺住兴奋之情,小心翼翼地藏在喆翙亭不远处的树后。

彼时正是春树拔芽,青青葱葱,鸟雀纷飞筑巢,繁枝树荫正好掩护住了主仆俩。

少顷,喆翙亭内传出交谈声来。

“娘,出了什么事?三公主满月宴邀请百官共庆,不说世家了,连恩亲王那一派蛮野武人也来了,儿媳不得抓住机会多结交啊?”

“你急什么,你有见到那仙贵嫔么。”

郑融探出一双美眸,看到亭子里的是两位妇人,看样子是某官员婆媳。

“见到了。”那个打扮得娇俏动人的儿媳回答说。

拽住她的婆母,双鬓银白,布满皱纹的脸庞可以找出几分当年美貌的痕迹。

她此时肃着脸,四处望了望,吓得郑融连忙缩了回去,再也不敢露头。

郑融听见那婆母说道:“濮阳侯的原配郑氏,你没见过,与那仙贵嫔生得一般无二。”

“什么?!她们是姐妹不成?”

郑融心内一冷哼。

郑家人也太偏心了,郑娥与原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众人皆知郑娥慧丽端绝,更是与年轻有为的濮阳侯情根深种,喜结联理,传为佳话。

而无人知濮阳侯夫人还有个妹妹。

两姐妹的待遇相差甚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原书中浓墨重彩描写了尹星月极想念生母,却对郑娥没有太多笔墨。

甚至郑娥是怎么死的,无从知晓。

郑融忽地想起了原书中的一句“尹氏女尚幼时,父溺爱之,常命仆婢携女游玩,不想多有劣德之行,出入之所仍坊市间,那幼女不知诗书,却对谣言杂论熟知于心。”

谣言杂论?

是了,怪不得尹星月一个小孩子,初懂事就针对性地扬言说厌恶三公主。

原来是作者早早埋下了伏笔。

郑娥死得太巧了,她生产尹星月的年初,到原主进宫的二月距离太近了。

郑娥化名郑融,入宫为妃,不仅给侯府生有女儿,又给陛下生了皇嗣……

如果她表现出与郑家亲近,双胎姊妹差别不大,谁又能分清?

这种流言若有心人稍稍操作一番,不论真假,也足以让陛下不喜三公主。

珊瑚心一惊,望了眼神色愤然的主子。

但无论如何,她也得装没听到。

郑融又听那婆母道:“这类事情,你不要凑上去,安分过了宴,再细细打听罢。”

郑融先她们一步离开,回到宴席上。

借着方才的对话,郑融总算明白,为什么原书中的三公主不受宠爱,一直默默无闻,直至她要出降时,撞上女主仇恨欲大欲深,就成了悲情路人。

郑融打起精神参加完宴会,皇帝命珍珠抱了三公主,赐郑融乘软轿跟在步辇后,看她恍恍惚惚的瞥了好几眼。

回到弄玉小筑,皇帝先进去,这会儿换上了舒适贴身的袍子,站立于偏殿精致楠木床边,凝视三公主睡颜片刻。

珊瑚扯了一下郑融,郑融回神看见皇帝站在门槛上,看样子是要回养心殿处理事务了。

她忙道:“妾恭送皇上。”

皇帝瞅了眼这个不知在想什么的妃子,忽然打算迟些走了。

他便走了回来,坐于上座,悠然道:“见了郑黄氏,你反倒思虑重了。”

郑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憋了一会,蹦出几个字来:“妾……并无族亲。”

此话一出,郑融就发觉有讶异非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郑融敢说睡她时这个皇帝也没这么认真打量过她。

皇帝不说话,郑融想了想,硬着头皮又补充道:“妾只生养了三公主,阿葵便是妾唯一的亲人了。”

皇帝忽道:“你也不算太蠢。”

什么意思?

郑融不懂,但皇帝已经踏着悠悠闲闲的步子出了门,顺便还扔下一句:“这几日朕不过来了,爱妃好生照顾阿葵,要什么问内务府去。”

“是。”郑融目送皇帝的步辇远了,才惊觉背后湿透了。

太可怕了。

这个看似随意言行的皇帝,在笑语中透出股掌控全局的无所不知感和上位者的威严。

吓得郑融难以多说几句话,不由佩服起朝皇帝笑盈盈的丽妃,真是好胆量。

珊瑚扶着郑融起身,有心缓和一下,便笑道:“娘娘,前来给公主贺礼的人太多了,娘娘不若瞧瞧,有几样可给公主戴的?”

郑融才恍然回神,如一阵清风自来,带走了她的思虑。

“阿葵醒了么?”

她问完才发觉女儿不过睡了没多久,沮丧不已,正想嘀咕着小孩子就是好睡,不像她,今晚该失眠了……

珊瑚含笑,正打算说些什么,内室几声娇声嫩语的咿咿呀呀,让霜打的茄子似的郑融突然精神起来,一连声叫人抱女儿过来。

珍珠抱来睡眼朦胧的三公主,小被子包裹着她,笑颜如纯白菡萏般可爱。

“阿葵阿葵,”郑融连连喊了几声女儿的小名,一扫方才的强颜欢笑,高兴得眉毛上扬,“我们去看看别人家给阿葵送了什么。”

珊瑚命小宫女将礼物小心翼翼的摆在一张楠木桌上,又搬来了软凳,让郑融抱着三公主坐了。

珊瑚一一念起礼单名,礼物多为饰品、用具、字画。

“濮阳侯府敬献一对檀香扇……”

郑融拿起一瞧,玲珑纤巧,芬芳馥郁,扇面刻花极精巧。

郑融忽觉得心内有几分膈应。

是原主的情绪吗?

那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呢?

濮阳侯府,大概是新妇林氏送的?可林氏没过门吧,是……濮阳侯?

郑融强装镇定,扇了一扇,又给三公主闻了闻,笑道:“阿葵觉着香不香?”

三公主小鼻子动了动,使劲闻了一闻,看上去十分喜欢檀香,可扇子远离她时,她抬手一拍。

“啪”一声,扇子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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