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山上又下起了雨,雨点落在树叶上,发出细细簌簌的响声,逐汀醒来时衍玉陵已经不在身侧了,他每日清晨如若不上早朝,卯时便会起床练武,一年四季,不管是风雨还是大雪,都是雷打不动的。

老和尚和小和尚有早课,现下不论是练剑还是早课,应该都已经结束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是端着一碗青菜粥的衍玉陵,碗里还冒着热气,将逐汀的记忆一下子拉到了几天前的大婚之夜,也是这样温柔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已是辰时了,公主若是不再睡便起床梳洗一下,喝点热粥去大殿听经。”

衍玉陵将碗放在了桌上,逐汀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手指修长,但是手背上总能看到淡淡的疤痕,不管保护的再好,常年征战沙场,怎会不留下一点痕迹,要是能想个法子把这疤去掉就好了,那这双手一定更加完美。

今日方丈讲的是《金刚经》,他说见所相非相,即见如来,就是不要在意旁人说什么,因为旁人眼中的你,都是由他的内心凝聚而成的幻象,也就是说,他心中眼中的你并不真实。

听完之后亦有不少感悟,二十一世纪的逐汀因为没有父母的庇护,从小到大遭受了不少白眼和轻视,但这些都没有打到她,大阚朝的将军衍玉陵亦然如是,世人皆传他功高盖主是有狼子野心,无人知道,他的心愿仅仅只是天下太平。

“方丈,敢问您的法号是?”逐汀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问道。

“贫僧法号释仁虚。”老和尚合上经书,戴上了他的佛珠。

“那仁虚师父,您懂神通,可否教教我该如何修。”逐汀拽着衍玉陵的衣袖,靠的近了些。

“公主需累生累世的修行,才能有一世机缘得神通,况且,欲修神通先断七情,公主可舍得?”

断不断七情倒是没什么,可要修很多世太难了,这一世用不上也白搭啊。

“可有仁虚师父能传的吗?”

“敢问公主,为何要修术法。”

“想自保!”

衍玉陵的神情一僵,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她为何要自保,是将军府的高墙大院或各个角落里的几十名暗卫护不了她吗。

仁虚和尚笑着摇头,捻着佛珠起身便要离开,末了说了句:“待公主想好到底为何而修,再来找贫僧吧。”

“此时不可吗!”逐汀手撑跪垫借力起身,差点没站稳,被衍玉陵一把扶住。

“时机未到。”

此时小和尚拿着一根长棍来了,说自己新学了少林棍法,想同衍玉陵讨教一番,切磋切磋,衍玉陵觉得甚是有趣,从殿外的空地随手捡了根树枝就去和小和尚比武了,这几天的雨都只下半日,空气清新,逐汀想到这是深山,后山想比会有草药,她之前在景区写公众号摸鱼的时候看过一些中医视频,有些草药确实可以祛疤,但她记不清了,不管了,去走走碰碰运气,再不济采点蘑菇什么的也行。

她从厨房搜罗出来一个小篮子,悄咪咪的从后门溜了出去,后山起了雾,空气都是潮湿的,但是呼吸一口,神清气爽,山上就是夏凉冬也凉,其它都挺好的,后山的小道想必是小和尚常走,两边的野草除的很干净,逐汀手提着小篮子就往深山处走,她是不怕鸟兽蛇虫的,她甚至很少杀生,小时候打扫卫生时看到活的蜘蛛或者蟑螂,她都徒手捏起然后扔到讨厌的小朋友房间。

啧,有点缺德,但不多。

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小潭,许是小和尚洗衣的地方,不远处起了缕炊烟,逐汀加快了步子往那个方向走,一座小木屋若隐若现,直到那缕炊烟和着饭菜的香气飘出来,逐汀才反应过来,里面住着的应该不是农户,是猎户,少有农民在深山种地,但常有猎户在深山打猎,她转身想离开,却发现木屋的屋檐下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有很多草药,应该是天晴时准备出来晾晒的。

她壮着胆敲开了猎户的门,开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青年,看见是个貌美的姑娘叩门,以为是迷路或是遇到了麻烦,问道:“请问姑娘何事?”

“本......我是寻着余烟来的,如若叨扰您了,非常抱歉,只是我看到您檐下的草药,是否可以......”

“哦姑娘,你若是身子不适,还得寻医,这些草药都是治外伤的,我常年在此捕猎,有时会被猎物伤到,才晒的这些药材。”

架子上清晰可见的黄莲,百术,薏仁,冬瓜仁......还有一些小瓶小罐,都是些外敷的伤药,可逐汀需要的,正是这些。

“不瞒您说,我家夫君是个武夫,在武馆混饭吃的那种,身上大小伤不断,正好需要的就是这些,敢问您知道什么药材祛疤的颜色最好吗?”

这猎户一脸你这就算问对人的表情,拿起一个小白瓶说:“这里面是白僵蚕磨的粉,淡疤的颜色最妙,今日姑娘寻到这儿就是有缘,这瓶粉就送给姑娘了。”

说完还不忘夸了一嘴:“武馆里讨生活也不容易,我看姑娘的衣裳虽然颜色朴素,但都是上好的料子,可见姑娘的夫君对你是真的上心。”

逐汀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了声谢,从大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中有一块璞玉,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值百两黄金,悄悄放在了装其它药粉的坛子后,便准备离开了。

猎户说:“下山之路泥泞坑洼不好走,姑娘小心,另外,姑娘可以告诉你家夫君,蔗糖可止血,受了外伤可用!”

逐汀不经感慨,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午刚下过雨,泥土湿软并不好走,她将药粉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手扶着小树的树干,慢慢的往下挪,突然一位黑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脸上戴着黑布,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她心说不好,在这个地方遇到想要人命的,一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她不慌不忙,心中默念了一遍“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之后语出惊人的问了一句黑衣人:“你们杀手都穿黑衣服吗,没点新意。”

刺客被她这句话问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从身后掏出一柄长刀,步步紧逼,对着逐汀说道:“将死之人,还能关心我穿什么衣服,公主真是有闲情。”

“杀我,你还不配。”她随手捡起几块石头就朝人砸去,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的往凌鹤寺的方向跑,黑衣刺客似乎胸有成竹,认定她今日必死似的,山路太滑,逐汀狠狠跌了一跤摔在泥里,刺客蹲下,一把长刀瞄准了逐汀的胸口准备刺下,自己就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是衍玉陵的折扇里的针穿破了他的命脉,看着眼前满身是泥的公主,将军哭笑不得,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尸体确保死透了,就从逐汀的脚边绕了过去,似乎一点想把她扶起来一起走的想法都没有。

“衍玉陵!”摔在泥地里其实不怎么疼,逐汀慢慢起身,喊住了他:“你也不搀一下本公主吗!”

“公主多大能耐,深山老林也能独闯,摔这小小一跤想必不打紧。”

杀手是亓王放在城中的眼线,正巧看到将军府的车架往城南去,蹲了两天终于蹲到的机会,很显然,公主死在深山,无人知晓,脏水就可以泼在昭仁将军身上,到时候引发岷朝众怒,这个正一品将军的位置,可还能不能坐得住。

回到寺中,逐汀简单清洗了一下,外衣已经没法穿了,索性脱了下来,小和尚让衍玉陵送了件禅服给逐汀,她实在太瘦了,这禅服过于宽大,穿着还有几分好笑。

衍玉陵坐在桌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直到逐汀从怀中拿出那支完好无损的小白药瓶。

“这是何物?”衍玉陵问道。

“白僵蚕磨的粉,有祛疤颜色的效果,我看将军的手背上有几道疤,难为你这么漂亮的手了,我本来是想去后山寻寻草药的,正好碰到一位猎户,他给了我这个。”

衍玉陵愣住了,嘴角的笑容挂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看着眼前的小白瓶子和穿着不合身衣裳的少女,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重重的沉了一下。

“为何,要为我做这些。”

“学佛就要普渡众生,将军亦是众生啊,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拿去用吧,不谢!”

他看着这白色的小药瓶,脑海中浮现出了逐汀躺在泥泞中,自己潇洒离去的场景,想到她浑身使劲捡起来的场景,想到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寺门口的场景,想到小和尚匆忙去搀扶的场景。

他的心被什么东西啃食的更痛了,这种从未有过的疼痛感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沉醉,想再痛一点,更痛一点。

“将军,我们回家吧,我想吃膳房做的汤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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