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心下一惊,一路上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经尉来这么一提醒,才发觉心跳得飞快,此刻呼吸好像也有些困难,手脚发麻,估计那人的匕首上淬了毒,此刻毒素已然发作。
如果生命的终点注定就到这里,她也只好听天由命,不过,有些事还是放不下。
“宋凡星。”甄珠整理了心情,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拉过宋凡星的手,语气无比柔和,“你放心,我一点儿也不疼。只是对不住,只能陪你到这儿了,以后要是回不去,就留在这儿好好过,你这么帅,找个白富美不成问题的。要是回去了,有空时去看看我爸。”
甄珠说着略有些哽咽,她别过脸不去看宋凡星通红的眼睛,向尉来嘱咐:“虽然你还小,好歹有人护着,以后宋凡星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是对他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尉来闻言撇撇嘴,想说两句讽刺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屋里的油灯噗地燃出个火花又迅速熄灭,屋里一片沉默。
“姑娘,挺住!小人来了!”
凌灵期拎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药箱来到床边,丝毫没注意到屋里悲痛的氛围。
“凌灵期,这是什么毒?”
甄珠表面上看淡生死,心里却吊着一口气,手脚冰凉。
“毒?姑娘没中毒啊。”凌灵期仔细检查着伤口,往上面撒了些药粉包扎好,“姑娘吉人天相,只是些皮外伤,过几天便可痊愈,小人这药相当灵验,保证连个疤不会留。”
“可是我脸上发烧,心跳得快,又有点呼吸困难。”
“哦?”凌灵期神情严肃,伸手搭上甄珠的脉,半晌没说话。
“怎么样?”宋凡星忍不住问。
凌灵期起身作揖答道:“许是小人才疏学浅,的确未诊出姑娘体内有任何毒素。姑娘的症状可能是方才情绪激动,心绪难宁所致。若是贵人和先生不放心,小人明日请郎中再来瞧。”
“不用了,谢谢您,请大家都回去吧。”
甄珠吊着的气终于呼了出来,却尴尬得要命,想到方才腻歪歪的煽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不如真中毒而死呢!
尉来摇摇头,带着不解回房去了。凌灵期头回见到甄珠这么客气,竟有些怀疑自己诊断有误,伸出手想再去搭脉,被甄珠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麻利地提着药箱出去了。
“你也走!”甄珠躲进被子里发出命令。
“甄珠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甄珠听宋凡星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没了动静,终于把头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却见宋凡星还傻傻地立在刚才的位置,把她吓了一跳。
“甄珠啊,一起睡吧。”
“滚!”
屋里清净了,甄珠终于有机会给自己复盘。对谈恋爱这件事,她始终抱着过来人的态度,电视剧里的CP发糖,公交车上情侣调情,她都全程姨母笑,但从未想过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是没有过脸红心跳的爱情,如今感情破裂见得多了,自觉恋爱都是为柴米油盐服务的,逃不过是拿对方的数据套自己的公式而已,碰巧遇上个合得上的后半辈子就这么打发了。
可今晚这症状,明显是发/情的信号,怪就怪在她自觉并没对宋凡星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觊觎他的美色流些口水而已,不走心的。于她而言,他可以是伙伴,可以是伙夫,绝不可能是丈夫。
同甘苦的人,很难共富贵,她始终坚信这个道理。她们开在这个世界的情感就像绝壁上的花朵,离开了这个环境,怕是很难存活。
甄珠懊恼地重新把头塞回被子,默默警告老鹿蹒跚的内心,不要再乱嘚瑟。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有些事,身体比脑子看得更透彻。
甄珠“安分”地在家待了几天,说是安分,其实是凌灵期调整了附近的障眼法,她偷跑出去一次差点没回来,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家。好处也不是没有,她终于打消了出去租房的念头,这里的确还算安全。
就在刚刚,甄珠结束了和宋凡星的第五十二局五子棋。
“甄大姐,你真厉害!”尉来连棋局都没看就在旁边赞叹道。
“怎么说?”甄珠狠狠地把棋子扔回棋笥。
“一局都没赢,还处之泰然。”尉来竖起大拇指,在甄珠爆发前逃走了。
甄珠本来就心塞,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丢人,把棋盘往前一推,气鼓鼓地起身向门口张望。
“不玩了不玩了,你总作弊!凌灵期怎么还不回来,让他去买菜,不是去种菜!”
“甄珠啊,没事的,下次我教你吧。”
宋凡星好脾气地收拾好一切,笑得春风化雨,反倒让甄珠心神不宁,好在凌灵期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甄珠上前去接菜篮子,却被凌灵期抢了回去,作势转身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口,才答话。
“这不是快到七巧节了嘛,菜呀肉呀都涨价啦,小人找了许久,才找到这又便宜又新鲜的。”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甄珠严肃地望着他。
“小人怎敢!不过倒是有件事要禀告贵人。”
凌灵期说罢,示意大家进屋,掩上门,从博古架的夹层里拿出几页纸。
“恩人回信了,那日刺杀你们的就是侗邀,他确实变节了,恩人也是刚刚才确认。这个侗邀武艺高强,恩人已派高手前来,不日便到,她要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哦,对了,恩人还说,二皇子数月前派人来了丹州,让我们小心些。”
随信来的还有一份侗邀生平。甄珠几人看过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从这份生平上看,侗邀出身习武世家,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侗邀十三岁便考取了武状元,之后一路升至大内侍卫统领。一次,皇上遇刺时,他被调虎离山没能及时赶到,自觉难辞其咎,想要自尽,被皇后救下,成为皇后秘使。
“不爱财,不贪权,不近女色,不抽烟喝酒烫头,别说不良嗜好,就连爱好都没有,这是个机器人吗?”
甄珠抱怨着,找不到弱点的对手,的确有些可怕。
“他为什么叛变?”宋凡星抚着下巴沉思道,“没有任何欲望的人,为什么要叛变?”
“将军应该是给了他好处吧?”尉来看着凌灵期答。
“据小人所知,将军从未和侗邀有过直接接触,也没指使下人给过财物。不过,侗邀确实和丹州驻军处处长凌厉有来往,早年间凌厉曾受命于张将军,不过已是多年前的事。”
“这小小丹州究竟藏着什么?竟然引来了二皇子。”甄珠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姑娘有所不知,丹州是距北夏最近的州镇,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丹州一旦失守,再想截住夏人就难了。”
“最近两方局势怎么样?有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
“一贯的剑拔弩张,倒也没有更紧张。”
“算了,不想了,皇后让待着就待着吧。不过凌灵期,皇后给的盘缠,你不能独吞吧?”
甄珠示意尉来堵在门口,自己咄咄逼人地走向凌灵期。
“你……你怎么知道?”凌灵期大惊,连连后退。
“信件最后那几句将就地挤在一张纸上。而侗邀生平结尾只几个字却另用了一张纸,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并不在意这点浪费,是有人别有用心地在前一张纸上抄下了结尾,省掉了不想让我们看见的信息。我说的没错吧?”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给了盘缠?”
“我……”甄珠踱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道,“并不知道。”
凌灵期叹了口气,向尉来作揖道:“贵人,小人一时糊涂,还望贵人饶了小人这一回。小人只是觉得贵人多忘事,将盘缠放在小人这儿更为稳妥,也免去贵人给小人结租房伙食等资费的麻烦。”
“你还想跟我们要资费?”尉来很震惊,他知道凌灵期小气,却不成想他已经算计到了这种程度。
“贵人,若是您自己,小人万不敢言,可……可您一来就是三个人,小人确实负担不起啊!”
“皇后给了你多少?”甄珠边走向博古架边问。
“一百两。”
“只一百两?”甄珠若无其事地摩挲着一尊玉佛,玉佛旁边便是方才放着信件的暗格。
“小人不敢撒谎,确实只有一百两!否则小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凌灵期急得满脸通红,对着尉来伸出手指发毒誓。
“算了”,尉来扶起凌灵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需用钱的地方,我们就不客气了。”
“那是,那是。小的这就去给您取钱,要多少,您说话!”凌灵期如释重负,一溜烟似得拔腿向外跑。
甄珠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这个人表面胆小畏事,一副恭敬的样子,可私改信件却驾轻就熟,字迹也模仿的一模一样,被揭穿时,手抖个不停,声音却连一丝颤抖也没有,绝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害怕。
因为他知道,能决定他命运的是皇后,并不是尉来。
回想她和尉来遇刺那天,知道他们动向的,除了宋凡星只有他。告诉他们刺杀者就是侗邀的是凌灵期,用障眼法让他们无法离开的也是凌灵期。他藏起盘缠,真的只是为了贪财?还是,想把他们困在此地?
毫无弱点的人和贪财的人比起来,究竟哪个更容易被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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