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崖镇政府大院，是由原来的莫崖镇完小改建的。完小操场北侧的十大间教室重新分隔改出二十多间办公室，分配给了各个部门。东侧的五小间教师办公室重新装修分配给了党委书记和镇长，东边的五间小房子就成了莫崖镇的权力中心。
镇工作人员因为经常要跨越小半个操场去书记或镇长办公室汇报工作，遇到同事打招呼，往往以“去东边”回答。
渐渐地，“东边”就成了书记和镇长私下里代称。
书记称作“大东”，镇长则是“小东”。
而新一届的领导班子中，原来的小东林家栋把老书记熬走之后，空降来的刘福首实际上已经被林家栋架空。
现在的莫崖镇，只剩下一个“东”。
就是···林家栋的“栋”。
早上八点半，计生办办公室。
副主任苗宏正凝眉低头整理着一大摞材料，看到宁小梅偷摸地凑过来，立刻警觉地把材料的第一页倒扣过来。
“苗哥，连着几天都不来点卯。咱张大主任回来上班的第一天你就来了，是不是得到信了？”宁小梅渴望得到内幕的眼神死盯着苗宏。
莫崖镇的人都知道张之强肯定没法在莫崖镇待了，计生办资格最老且已经是副主任的苗宏就是最有可能接替他的人选、
前提是苗宏上东边坐坐。
“什么信？不知道。”苗宏拿起钢笔，若无其事的摆弄着。
宁小梅看着苗宏无所谓的样子，着急地说：“你可真是我的亲哥。张之强完了，计生办主任的位子不就是你的吗？只要你身子往东靠靠。不用多，这个数。”
宁小梅伸出五根手指在苗宏眼前晃了晃，“你的副科问题就解决啦。”
“谁说张主任完了。计生办主任这个位子我可没想。”
这时，有人敲了敲苗宏身边的玻璃，“苗宏，东边让你过去。”
苗宏点了下头，起身把一大摞材料整齐地装进公文包里，拿着往外走去。路过门口时，正好与刚来上班的张之强擦身而过，二人彼此未言一语。
宁小梅低着头，朝着张之强叫了声“张主任”，逃似得飞回自己的办公桌。
她顺手拿起桌边的报纸，解压似的将报纸撕得一条一条，心想苗宏也太能装了。
东边什么时候给清水衙门计生办下过指示。
今天一大早就把苗宏找去。
想必人家早就把林家栋摆平了，还用自己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
还是爸教育得对，在这大院里得把心眼藏着。
想到心眼，宁小梅又叹了口气，“我哪有心眼。”
手中的报纸已经碎成了渣。
就在苗宏去了东边十分钟后，挂在旗杆上的大喇叭传来办公室主任李霞的声音：“全体人员注意：今天上午九点在大操场开会···全体人员···”
张之强扭头转向窗外，飘扬着国旗的旗杆下的主席台上已经有人摆好了桌子和红布，正在拉一条红色的横幅，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
不出多时，窗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搬着椅子的人，仰着脖子看横幅上的内容。
“莫崖镇严肃纪律整风大会”
所有人心中顿时明了，明摆着整张之强。
第一天上班就动手。
符合林家栋的风格。
待到大多数人都已经坐下，张之强才拖着凳子晃晃悠悠地从办公室出来，便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张之强路过之处，原本安稳坐在那里的人的腰杆瞬间停止，心中大喊：
你不要过来啊！
直到看着从自己身边路过才放下心，这节骨眼千万别让这个瘟神把自己拖下水。
张之强直接走到队尾，倚着法桐坐下。
前面的人扭头看了一眼，慢慢地把椅子向他左右两侧挪动着。
主席台上九大委员已经落座了七人，只有刘福首和林家栋还没到。
但是，位子却空了三个。
张之强正疑惑之际，看到东边办公室里走出三人。刘福首自顾自地走在最前面，身后的林家栋正和一人窃窃私语，脸上不时有笑容露出。
张之强眯眼仔细辨认之后，与林家栋一同前来的人正是：
靖海县纪检委书记——张坚。
按照程序来说，县纪检委并不会直接插手乡镇一级下辖的干部违纪案件。
乡镇一级将处理结果上报至纪检委。如果纪检委认为处罚不合理，会把结果打回重办。
一般人认为的原因是，乡镇下辖的干部级别太低，不值当纪检委出手。
其实不然，纪检委也要看乡镇一把手对于违纪干部的态度，是否有保他一手的意思，而这个意思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乡镇一级上报的处理结果。
现在，林家栋直接把纪检委书记张坚请来，就是摆明了已经把张之强的处理结果定案，让他没有一点翻盘的机会。
主席台上，刘福首清清嗓子，把话筒拿到面前。
“喂喂喂···
针对近期我镇出现的个别干部的生活作风问题，引起了县领导的十分重视。
今天呢，家栋镇长特别要求张书记到莫崖镇监督本次的整风大会。
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想起热烈的掌声。
“另外···还有两件事情要宣布。
一件事是关于张之强同志违纪的处理决定。
一件···”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冲进镇政府大院，紧急停在操场之上，急刹之后引起的烟尘笼罩了整个车辆。
直到烟尘完全散去，车后座才下来一个中年秃头男人。
身处队尾，最靠近大门位置的张之强扇走烟尘，吐了两口唾沫，眯眼才看清男人的脸。
正是靖海县组织部长于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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