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村的人平时很少上磨盘山的,因为,那里是我们村的坟地,难道他半夜思念亲人了,去祭祖?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骂自己,苏喜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赶紧去帮人了愿,多活几天是几天吧!

忽然,四周浓雾淼淼,目所能及之处,都是白濛濛一片。随着一声轰鸣,一台好几十米长的黑色公交驶了过来,在我面前停下,来的正是1路公交车,我赶快爬了上去,生怕荫尸追来。

“你的位置在这里。”司机指着靠车门的位置,春风满面地对我说,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车开得很稳,一路上白雾茫茫,根本看不清两旁的景色,车上的人好像互不相识,不是低头玩手机,就是眯着眼打瞌睡,车厢里静得可怕,我蜷成一团,保持着谨慎的状态。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司机提醒我到达目的地了。

那是一栋三层青砖小楼,独门独院,孤零零地矗立着,在清晨的阳光下,略显荒凉。房子有些年代了,青砖开始发黑,靠墙脚的位置长满青苔。一条黑乎乎的水管从楼顶通下来,挨近水管的墙面又黑又湿。

我来到院子前,大铁门锈迹斑斑,黄色的大锁头像是新换的,院子里杂乱地堆着枯枝败叶,毛茸茸的蒿草开出白色的小花。看样子,好久没有人住了,我对了一遍门牌号,244号,难道是林森给的地址不对?

踌躇了片刻,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拍着铁门对里喊道:“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回应。

这时,远远眺见有个女人提着一篮子青菜往河边去了,我一路小跑过去,“大姐,请问那房子没人住吗?”

她打量了我,指着河对面说,“哦,你是说朱镇长家的旧房子啊,早没人住了,自从朱镇长的妈死后,他们一家三口搬到那头去了。”

我拿出一片空白的手机,抱怨道,配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联系不上他就算了,至少也该给个对方的联系方式给我啊,害得我像只无头苍蝇在太阳底下找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百乐镇168号。

三层欧式小洋房装修得别具一格,气派非凡,高高的院墙四周种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开得如火如荼,暗香盈盈。

从来没有跟当官的人打过交道,难免有些紧张,我站在不锈钢院门前踌躇了许久,始终没见半个人影,这才不得不鼓起勇气朝里头喊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不一会儿,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她保养得极好,个子高挑,穿一件淡绿色雪纺上衣,配一条黑色小喇叭裤,随意在脑后盘了个低髻,上面别了朵绽放得正好的白百合,气质优雅。她隔着门勾起一抹浅笑,“妹子,你找谁啊?”

我傻眼了,林森没告诉我找谁啊!她头顶上没有白烛,不是我要找的人。思索了片刻,我决定单刀直入,“大姐,你们家是不是有人……快不行了?”

她脸色一沉,顷刻又恢复了笑容,走近一步,无头无脑地说:“回去告诉他,大局已定,省省吧!”

什么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那个……大姐,你们家是不是有人……得了重病什么的?我是来帮他了愿的。”

她双手抱胸,冷静地回答:“女道士,这一次,绝不是你们的能力可以改变的,在我不想追究之前,你还是快走吧!”

“珊瑚,怎么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边问边走了过来,他穿着睡衣,戴着眼镜,头上有些谢顶,看起来一团和气。

珊瑚淡定地说:“还不是那边派来的一只小鬼罢了,这事不用你操心。子贺,以后像这么清闲的日子不多了,回去多睡会儿吧!”

居然把堂堂摆渡人说成小鬼!气死我了!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懒得跟他们多费唇舌,在门口蹲了下来,安安静静等他们家第三个人出现。

他们夫妻挽着有说有笑地进去了。

太阳照得身上软软的,我开始犯困,靠着大门打起盹来。忽然,只觉得全身一冷,冻得我打了个寒颤。陡然睁开眼睛,珊瑚扔了盆惊呼一声,又是扯我的衣服,又是摸我的头发,带着歉疚地说:“妹子,真不好意思,大姐眼神不好,一不小心倒了你一身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进去换件我的衣裳吧!”

呵呵,眼神不好都能将一盆又腥又臭的冰水将我从头淋到脚,如果是眼神好点,那还得了?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这副德性,想必需要我了愿的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为什么要帮坏人?还是让他带着遗愿含恨而终,然后投胎不得,在阳间灰飞烟灭吧!

我坐在小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衣袖和裤脚卷得高高的,用河水清洗干在身上的水渍。不晓得那女人给我泼的什么水,现在从从到脚粘乎乎的,痒死了。

林森也不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我现在身无分文,去哪里找回去的路费?从出门到现在没吃过东西,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了。河水扑在脸上凉沁沁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刚才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完不成任务我死了是小,大榕树村怎么办?

“喂!”

背后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差点跌进了河里。

回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剪着寸板头,双手插在牛仔裤袋里,头稍微昂起,故作冷傲地盯着我,“听说你今天来我家闹事了?”

难怪一点教养没有,我本不想理他,眼睛还是不自觉的朝他头顶望去,没有任何异样。

我有些懊恼,真不该相信林森他们的鬼话,什么阳无常,什么摆渡人,什么续命,纯属放屁!一家三口都不是临死之人,我来给谁了什么愿呢?

男孩走近我,冷冰冰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有人要死了?”

语气十分傲慢无礼,甚至带着挑衅。我打算吓吓他,于是,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因为我不是人,是阴间的无常,专门来你家抓人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来啊,来抓我啊!”

气得我哑口无言,把头扭向一边。只见有个背着竹篓子、头戴竹斗笠、身穿灰色长袍的女人出现在旧楼前,她鬼鬼祟祟四处瞅了瞅,快速打开铁门,一闪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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