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报刊亭摊主所说,在这里花灯节确实是一个比较热闹的节日了。

林之晚提着花灯,沿着街道刚走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硕大显目的牌子立在前方路口,上面有着几个被缤纷花朵团团围绕着的大字:

“花灯佳节,南区人民欢迎您!”

在这行字的下面还精心标出了一个简略的地图——两条蓝色的杠代表着眼下这个十字型道路,在路口左侧写着“大江由此去”。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混杂着红色的橘黄色天光打在眼前的路口。

好些和林之晚差不多年纪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地朝着往大江方向的街道走去,异常虔诚的捧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偶然有些说话声,但也是极小声的。

看起来就像是前去朝圣的信徒。

林之晚将没提灯的另外一只手揣进兜里握住了那支黑色中性笔,默默地跟在了这些人的身后。

此刻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或许这也是真相的暴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跟在人群后面穿过一条不是很长的窄石板路,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幽绿色的草地。草地前方是一条在昏暗夜色下泛着着冷白色波光的长河,一眼望不到边际。也许是夜晚,天上离河很近的位置悬着一轮大的不同寻常的圆月,有着和波光一样的冷白色。

‘这就是大江…和梦里的果真一样…’

前面的人群默契的四散开来,沿着草地走上前去,寻找着合适的地方放灯。

林之晚找了个离大江有些距离的空地坐了下来,将手里的玫瑰花灯靠在脚边。她还要等着那个‘阿淮’的出现,在这之前她是不会贸然去接触那条大江的。

一批又一批的人虔诚地走来,对着大江许愿,然后将手里的花灯放到水中,林之晚敏锐的注意到大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微微的涌动了。

‘逐步和梦里的场景同步了?’林之晚脸色严肃,转眼就看到背着画架的‘阿淮’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朝她走来。

“之晚,我们去放花灯吧。”

听到这话,林之晚又对眼前的男生产生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但是这次她的身体没有不自觉地行动了,林之晚试探的开口答应了‘阿淮’:“好”。

正当林之晚提着花灯和‘阿淮’并肩缓缓朝大江走去时,‘阿淮’突然开口:

“之晚,之前我跟你说的要去游学,你是不是还对这件事情不高兴啊?我看你好像有些闷闷不乐的。”

没等林之晚想好措辞,‘阿淮’眼神望向远方,继续说着,“事先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也不祈求之晚你能原谅我,”

他的话语带上一丝笑意,“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你寄明信片和花,希望之晚能写写信给我,这样,我就满足了,毕竟我只有之晚你了呀。”

‘阿淮’讲到这里,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林之晚,温柔地伸出手揉了揉林之晚的脑袋。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江边岸。

林之晚愣了一瞬,抬头看着眼前带着和煦笑容的男生,脑海里的思绪疯狂搅动。‘只有我?这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寄花和写信,难道这个场景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说,我回到了过去?为什么我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记忆?除了这个‘阿淮’给我一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林之晚看见眼前的‘阿淮’眉头微蹙,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复杂,艰难的对着她说:“所以,之晚,你醒了啊。”

‘醒了是什么意思?’林之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发现身侧的大江猛然卷起一层如墨般漆黑的浪向她袭来。

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完了。

她手里提着的玫瑰花灯骤然绽放出绚烂的红光。

眼前的‘阿淮’悲戚地看着她,冷白色的圆月在他的身后闪烁,如同手术室里坏掉的灯。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浮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笔突然出现在她的眼睛前方,在她震惊的视线中猛然刺入。

她的左眼里只剩一团血色,一片片玻璃状,嵌在她的眼中。

就像一朵凋谢的玫瑰花。

然后周围的一切仿佛定格了,或许说是僵持。

红光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抵挡住了浪和月光。

面前的‘阿淮’还是那个带着悲戚的复杂神情,可他的声音却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在林之晚的耳边低低呢喃:“之晚啊……如果当初我能答应你过来,是不是现在的我就不会是这样,而你也不会离开了?”

这其实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瞬,

林之晚的思绪仿佛脱离了身体,来到了记忆的最深处。那是一些被尘封的记忆片段。

她看到她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父母相敬如宾,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邻居家有一个比她只大了一点的小男孩,她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看书,放风筝,看电影,放花灯。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某天,她照旧在邻居哥哥家写作业,写到很晚回家时,这才发现家里一片漆黑,不见父母的踪迹。第二天,第三天……直至一个月,两个月,她的父母再也没有回到家里,就这样杳无音讯的失踪了。

于是她开始变得沉默,所幸有邻居哥哥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慌张无措的时光。

她读高中了。和邻居哥哥在同一个班,不知道邻居哥哥什么时候多了绘画这个爱好,常常去公园采风,有时甚至旷课,在这之前他一直是班上的优等生,最遵守时间与规则。邻居哥哥对绘画的疯狂痴迷让她觉得有些不解,她跑去问他,可他却只是跟她说,他想要去游学,这是他选择的路。

她尊重他的任何一个选择。

她暗自把分别定在了花灯节的那天,想在那天将自己的所想都讲给邻居哥哥听。她去邻居哥哥经常采风的公园找他,并邀请他去看花灯。

他答应了。

那天晚上的花灯特别的多,特别的美。但是那天晚上也特别的冷,她一直等到江面起雾,月照江头,他都没来。

她失望地把手中灯光已经变得有些暗淡的花灯扔进江里,准备离开,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却脚底一滑,跌入江中。

记忆的最后,是她控制不住不断下沉的身躯,不甘的视线透过冰凉的江水,透过满江的花灯,透过无人的黑夜,皎白的圆月和微风刮过的江岸。

……

林之晚眼前一痛,那些记忆的片段逐渐消散了,她的思绪又回到了身体里。左眼依旧是一片血色,已经没有痛疼的感觉了,红光映在上面流露出奇异的纹路。

林之晚看着眼前的‘阿淮’,平静的开口:“后来呢?”


"

点击阅读全文